当下韩、贺二将正欲杀入皇城,生擒陈叔宝,却被罗开拦住。二将看那元帅:
头戴双凤乌金盔,身披乌金连环铠,腰束狮蛮宝带,足踏飞龙乌金靴,外罩大红袍,掌中宣花斧,坐下千里马,威风凛凛。
贺公道:“阁下莫非罗师道元帅?”罗开道:“本帅表字师道,本名罗开。”韩爷道:“罗元帅,听孤家好言相劝,速速归降,不失王侯之位。”罗开道:“噫!我岂不知?然忠臣不事二主,罗开今日为国效死力了。”韩爷怒道:“匹夫,果然不听孤家之言?照刀罢!”劈面就是一刀,元帅哪里惧他?把斧头一抬,“叮当”一声,震得韩爷双手流血,回马便走。贺公大怒,叫一声:“不知死活的匹夫,照枪罢!”照心窝耍一枪挑来,元帅把斧一扫,“啷当”一声,把枪打作两节,震得贺公双手流血,不敢交锋,回马便走。元帅笑道:“我道大隋皆为高手,原来如此无能,快叫宇文成都出来!”
话表二将败回营内,俱言前事,晋王大怒道:“什么人,敢伤我两位王叔?成都在否!”成都急出班应道:“小将在此。”“令你亲自走一遭,勿要破敌,不得有误。”“得令!”提镗上马,冲至城下。小卒见了,急报与罗元帅知道。罗开道:“噫!他果真来了?罢了,今日为保家国,虽死无憾。”提了宣花斧,催开坐骑,抢至关前,喝道:“来将就是宇文成都么?”成都道:“不错正是某家,你就是罗元帅么?”对道:“然也。宇文成都,你年纪轻轻,阅历尚浅,恐怕不是本帅对手,快快回去,莫来自讨无趣。”成都道:“国事千钧重,头颅一掷轻。”罗开怒道:“小畜生,果然不听本帅好言相劝?”光牙一咬,劈面一斧砍来。成都看得仔细,大叫一声,一镗扫在斧杆上,震得罗开连人并马倒退四五步。看官要知,那罗开生力尚且不如成都,方才一场力战,一招击退韩、贺,体力有耗,自然接不住。当下不顾生死,振神威,又是一斧砍来,成都叫一声:“来得好!”两膀较力,把镗一磕,震得宣花斧迸起四尺高,几乎脱手。罗开道:“罢了,小畜生,今日与你拼命了!”使尽平生力气,又是一斧砍来。成都会家不忙,掌中凤翅镏金镋一紧,望斧挥去,“啷当”一声,震得罗元帅胸口一阵剧痛,大叫一声,一口鲜血狂喷而出。成都道:“罗元帅,不要做困兽之斗。”罗开道:“休得多言!”四百斤宣花斧一举,又是一斧砍来。成都见他有心战死,叫一声:“去罢!”把凤翅镏金镋一扫,“啷当”一声,震得罗开眼冒金星,栽下马,一命归西。成都念他忠义,也不取首级,就势杀入建康城中。
当下隋军杀入建康,城中百姓乱窜逃生,后主闻报,跳下御座便走。仆射袁宪一把上前扯住道:“陛下衣冠御殿,料他不敢加害。”后主怒道:“兵马杀来,不是当耍的,怎么不要走?性命为重。”死命挣脱,飞走入后宫,寻了张、孔二妃道:“北兵已来,我们一处去躲,不可失落。”左手挽了贵嫔,右手挽了丽华,慌慌忙忙走得到景阳井边。只听一派军声呐喊,后主道:“罢罢,去不得了,同死在一处罢。”一齐跳下井去。喜是冬尽春初,井中水只打在膝下。后主道:“纵躲得过,不知杀得怎样了,决难出去。”正是:
凯歌却换玉树曲,箫鼓翻成羯鼓挝。
王气六朝今日息,阿谁不笑井中蛙?
三人躲了半日,只听人声喧嚷,却是隋兵搜掳珠宝、宫女。见正宫端坐宫中,太子闭门而坐,单不见后主。兵士四下找寻,擒了个宫女,以剑逼之,宫人实说道:“适见跑至井边,想是投井死了。”众人听说,都到井边探望,见黑洞洞的,军士用撩钩来搭,后主躲过,却钩不着。众人无计,遂把大石打下。后主见大石飞下来,着了急,大喊着:“不要打,快把绳筐放下来,朕愿降。”众军急取绳筐放下井去,等了半日,听得后主道:“你等须要牢牢扯紧,不可跌坏了朕。”初时两个扯扯不动,又加两个,也扯不动,众兵道:“毕竟是个皇帝,所以骨头重。”发声喊,扯得起来,却是三个人束做一堆,故此这等沉重。军士簇拥了去见宇文成都。后主倒也冠冕,对着成都一揖相见。成都叹道:“你这昏君,可惜那些忠臣。不必恐惧,不失归命侯。”着他领了宫眷,暂住德教殿,外面添军把守。
这时晋王领兵在后,闻得后主作俘,建康已破,先着韩擒虎、贺若弼进城安抚百姓,禁止焚掠。不数日,晋王遣家将来取美人张丽华营前听用。成都道:“晋王为元帅,伐暴救民,岂可先以女色为事?”不肯交割。家将道:“将军,晋王兵权在手,取一女子,若抗不与,恐触其怒。”成都道:“张贵妃与孔贵嫔狐媚迷君,窃权乱政,陈国灭亡,本于二人,岂可留此妖孽祸患大隋?不如杀却,以正晋王邪念。”家将道:“将军不可,定要斩时,只斩了孔贵嫔罢!”成都闻言,犹豫不决,乃看向公主。颖儿道:“只说张丽华先死于乱军之中。”成都闻言,叫军士带出孔贵嫔,斩于清溪之畔。可怜,正是:
秋水为神冰玉骨,等闲一笑葬平芜。
却怜血染清溪草,不及夷光泛五湖。
成都斩却孔妃,陈国军民无不欢悦。家将回至行宫,参见晋王。晋王道:“张美人带来么?”家将道:“张美人倒是带来,可惜孔贵嫔了。”晋王疑道:“这是什么话?”家将道:“臣奉命去去张美人,天宝将军言‘此女狐媚祸国,恐晋王日后失德。然晋王对我有大恩,故今日只斩了孔贵嫔。’”晋王闻言笑道:“这又何妨,陈叔宝是个酒色之徒,所以亡国,如今杀了孔贵嫔,却正我大隋国风。”心中暗想道:“我不言取孔贵嫔,正是这个道理,成都却是知道,果然机敏。”正是:
玉树风箫祸陈主,隋炀丧败酒色生。
可怜成都忠贞骨,他日血染江都城。
话表阳光身边,有一奸臣,名唤张衡,他见杨广纳了张丽华,乃进言道:“殿下,建康还有一美女,未知千岁宠否?”这杨广平生最恨奸诈小人,却也可惜其才,用以篡位,故应道:“此人是谁?”张衡道:“乃江南名妓萧美娘,据传陈叔宝要见他,事先要征得答应。”杨广道:“有这等事,快与我寻来。”
张衡得令而出,急寻来萧美娘,带入金銮殿中。杨广睁龙目看去,果然:
头挽螺蛳髻,狐尾倒照,;眉似柳叶两弯清,面如敷粉红杏色,一口银牙,两耳金环,十指尖尖如春笋,身着牡丹小袖袍,彩凤缦裆裤,足下小小金莲,踏定百合草履子。果然倾城倾国,好似月里嫦娥来下降。
杨广见他妖娆,屏退左右,掣剑在手,架在脖颈上。萧美娘全然不惧,神色不变。晋王见了,收剑回鞘,端坐于金椅上,问道:“芳龄几何?”对道:“小女年方二八。”又道:“你惧股否?”应道:“不惧。”广作色道:“孤欲杀你,你可要求孤免你一死?”美娘道:“殿下如要登大宝,可先留小女一条贱命。”广笑道:“孤坐下能人异士无数,你不过一个女子,有何用处?”美娘道:“不知殿下的能人异士,有谁能让太子毫无防范,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?”晋王闻言,起身离座,走至萧美娘面前,一个耳光拂过,一把抱在怀里,悄声道:“记住,知道太多并非好事,天下只有一个杨广。”教军士带张丽华上殿。
家将闻令,不由分说,把张丽华压入金銮殿,喝教跪下。广细看丽华:
青丝挽就乌龙髻;面如傅粉红杏,泛出桃花春色;两道秀眉碧绿,一双凤眼澄清。唇若丹朱,细细银牙藏小口;两耳银环分左右,十指尖如三春嫩笋;身穿百花锦绣袍,玉树春箫裤,金莲踏定透空锦靿靴。果然倾城国色,好像月里嫦娥下降,犹如出塞昭君模样。
丽华怒道:“如今国破家亡,本妃何惧一死?”杨广见说,冷冷道:“推出去,斩!”家将闻言,一把扯住丽华云鬓,便要带走。杨广止住道:“不是张丽华,是你。”家将大惊,跪下道:“千岁,小人何罪啊?”晋王道:“孤让你带张丽华上殿,何时说押上来?孤未让他下跪,你乱喊什么?”不容申辩,推出斩首。丽华道:“臣妾谢晋王恩德。”杨广道:“不必答谢,你方才若是跪下,如今你们两个都死。”丽华道:“如此,请斩本妃。”杨广闻言,冷笑不止,掣剑在手,挑下身上百花锦绣袍,置头右肩道:“生杀大权,全在孤手里,孤不教你死,今生休想。”遂纳下二妃,风流一夜。
却说杨广见成都斩了孔贵嫔,顺水推舟,把孔范斩首,以息三吴民怨。只收图籍封固,府库厘毫不动,只将营内之物给散三军,以博贤名。大军休整旬日,教成都与公主押送陈叔宝、萧摩柯先行,自家却与萧美娘、张丽华两个,统领后军,延迟四五日,方离建康,班师回朝。正是:
殄灭南陈定江南,隋炀功业万古传。
若无运河江都事,谁作长诗抒己哀。
未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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